另外,外贬州县时期,作者创作艳词的调子由香软变为凄凉、哀怨。如《风流子》(新绿小池塘)词,写词人在池塘边听琴所勾起的遐想,抒发痴情郎无由再见情人,旧情难属之怨恨。《过秦楼》(水浴清蟾)词,写词人夜久凭栏的情思,抒发“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无聊为伊”的怅恨。《侧犯》(暮霞霁雨)词,写夏夜在县圃行乐时缅怀少年时在汴京的冶游。《迎春乐》(桃溪柳曲闲踪迹)词,忆昔日“贯酒城南陌,频醉卧、胡姬侧”的饮妓时的哀伤。
周邦彦再旅汴京回朝供职时期所作的艳词意蕴深厚,已非单纯的章台怀旧、追忆昔日的坊陌冶游,而是“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寓有政治沧桑与身世感慨,这一时期的艳词创作比较成熟。试看《瑞龙吟》:
章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身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名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春离绪,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周邦彦重返汴京之后,眼见世事沧桑,物是人非,觉得自己的遭遇类似于唐人刘禹锡流放十年之后重到长安,于是以“前度刘郎”自居,托以寻访一位当年熟悉的歌妓,写下了这首怀旧伤今的抒情长调。此词第三叠为全篇的重心,描写今昔之感,笔笔往复地渲染访旧不遇的伤感怅惘情绪,抒发身世感慨。
这一时期,周邦彦艳词的创作风格可用《文心雕龙》里“情往会悲,文来引泣”、“情主于痛伤”的评价来概括。[6]如:
青青草,迷陌路,强载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应天长》)
旧游伴侣,还到曾来处,门掩风和雨,梁燕语,问那人在否。
——(《垂丝钓》)
当时面色欺春雪,曾伴美人游。今日重来,更无人问,独自依栏愁。
——(《少年游》)
词人“到曾来处”,引起他许多甜美的回忆,而“细寻前迹”的结果,所见的仅是“犹自相识”的“柳下人家”或“门掩风和雨”,所闻的只是“梁燕语”,而要探访的“油壁”女、“眉妩”的歌妓、“曾伴游”的美人,却已不知去向。词人只好“独自依栏愁”。词中“香泽”虽还“微闻”,但字里行间已充溢着一种繁华已逝、人生如寄、好景难在、今不如昔的哀愁,浓重的失落感和悲怆的孤独感,几乎成为词作的基调。
周邦彦暮年远宦时期的艳词多与宦途羁旅结合,多抒发宦途失意的悲喟和身世飘零的感叹,表现词人对整个人生的厌倦,思想消沉,情绪颓唐。如:
惓游厌旅,但梦绕、阿娇金屋。……更花管云笺,犹写密情旧曲。音尘迢递,但劳远目。今夜长,怎奈枕单人独。
——(《惠兰芳引》)
且寻芳,更休思虑……争如盛饮流霞,醉偎琼树。
——(《黄鹂绕碧树》)
词作表面虽仍写艳情,追念旧欢,甚至下了“且寻芳”、“醉偎琼树”的决心,但实质上仅有怀旧内容,而怀旧的结果只能是“枕单人独”而已,透露出词人对政治的反感和对世事的空漠。
“综观周邦彦各个时期艳词的内容,可以明显地看出,它先是继承‘花间’的传统,恪守词为‘艳科’的原则,沿着柳永写艳事、抒艳情的老路走。后来,又发展了秦观‘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的做法,使相思离别与羁旅行役结合起来。最后,是借艳情寄寓宦途失意和政治悲慨,更是突破了艳词的藩篱,使其有更丰厚的意蕴。那种因艳词较多而指责周邦彦词作‘内容贫弱’,‘反映生活而狭隘’,是既无视词为‘艳科’的特质,又看不到周词的深层意蕴,更没注意当时特定的环境和周邦彦不同于苏轼、秦观的独特经历,似属脱离时代和词人实际的求全责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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