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纯熟的讽刺艺术
鲁迅在杂文《论讽刺》中写道：“其实，现在的所谓讽刺作品，大抵倒是写实。”[4]周文目睹军阀混战的黑暗现实，大胆披露社会丑恶现象，在其小说中表现出鲜明的讽刺色彩。
（一）讽刺主题
周文曾受过鲁迅的教导，是鲁迅的学生，也是鲁迅称赞的为数不多的青年作家之一。深受鲁迅影响的周文，在小说中展现的讽刺主题也一贯秉承鲁迅小说中的讽刺主题。这种讽刺主题具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讽刺官僚地主阶级，他们贪图享受、欺压百姓、牟取暴利、阻碍社会进步；第二类是讽刺广大随波逐流的民众，他们麻木不仁、浑浑噩噩；第三类是讽刺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他们自视清高、卑弱做作。而贯穿于这三种主题的核心是改造国民性。
官僚地主阶级是旧社会的统治者，他们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专门欺压老百姓。例如《烟苗季》中的大小军阀，他们争权夺利，为了一己之私，使老百姓整天在战争中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正是这些腐朽的统治阶级，使得旧中国满目疮痍、停滞不前。
我们知道鲁迅所注目的“看客” 与“庸众”，其最显著特点并非在于他们所受的政治经济的压迫剥削，而在于其精神的痛苦与病态。而周文作品中的广大随波逐流的民众也多是这一意义层面的“看客”与“庸众”。两千年来，封建传统道德一直桎梏着人们的思想，辛亥革命虽推翻了帝制，但人们脑中的“皇帝”早已根深蒂固。在周文的讽刺小品《吃表的故事》中，一个青年吼的鼓起两眼“既即是杨梅疮，但总是我们祖先传给我们的东西”，人们总是墨守成规，一成不变，即使是脓包肿瘤也舍不得割弃。
鲁迅对现代知识分子的批判，重在表现他们精神的创伤与危机，他们拒斥先前所憎恶的一切，借此“复仇”，虽“胜利”却又“失败”了。我们阅读完周文的小说，可以发现其中有很多讽刺知识分子的篇目，这与鲁迅讽刺知识分子的中心思想是相一致的。例如，周文短篇小说《病马》中代表知识分子的小白脸，他逞强好胜，为了追赶同伴，不经过马主人的同意，跳到马背上用鞭子抽打病马，甚至在马倒下的刹那还自鸣得意，庆幸自己没有先付租钱，这样一种市侩嘴脸不免让人心生厌恶之情。小白脸自视清高，觉得“下等人”——马主人当众抓住他的肩膀是在羞辱他，为了寻回自己“上等人”的面子，好继续耀武扬威，他举起马鞭抽打赶马人。然而赶马人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最终是人丛中跳出的人平解了这场纠纷，小白脸以做着架势骂咧了几句收尾。小白脸就是鲁迅笔下阿Q聊以自慰的“精神胜利法”的典型代表，小白脸并没有高高在上的资本，他自己本身在旧社会也属于一个弱者，却在更弱者面前报复以寻求心理平衡。周文对国民的劣根性进行了无情的解剖和鞭笞，赤裸裸地揭露出了旧中国“吃人”的本质。
（二）讽刺策略
周文小说中的讽刺，是作者敢于直视现实，毫不留情地把生活中的丑恶事态真实地加以描绘与揭露的结果。作者以深邃的洞察力观测现实，从那些被人们习以为常了的现象中发现其虚伪性。他的讽刺不同于俄国作家果戈理的讽刺，那是一种“含泪的笑”，在笑声中扫荡了专制制度和农奴制度的一切腐朽和堕落。周文的讽刺基于川康的现实及个人的经历，在讽刺中蕴含了一定的悲剧色彩，他以白描、重复、夸张来进行讽刺，形成了其独具魅力的讽刺特色 。
白描本是表现国画手法的专门术语，后被用于形容文学创作手法。鲁迅曾对白描做过如下解释：“‘白描’却并没有秘诀。如果要说有，也不过是和障眼法反一调：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1]深受鲁迅熏陶的周文，在其小说中白描手法可谓是匠心独运，尤其是“画眼睛”手法的运用。鲁迅关于白描的艺术表现手法还曾经用“画眼睛”作比，他认为：“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我以为这话是极对的，倘若画了全副的头发，即使细得逼真，也毫无意思。”[1]在《烟苗季》中，各种人物一出场，首先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就是他们的眼睛，如：赵军需官有着一对阴锐眼睛、陈监印官睁着苍白瘦脸上的眼睛皮、旅长长着两只发出射人的光的眼睛、刘连长左眉斜上，两眼闪着光芒。文中多次描写人物的眼睛，如此描绘既用笔简练老到又富表现力。
重复则是为强调某种意义，增强某种效果，刻意使用某些词语或句子的表现手法。重复主要分为两种：一是动作行为在不同场景的反复出现，二是叙述人的叙述话语的重叠。为达到讽刺的目的，周文经常用重复的表现手法来增强作品的表现力度。在《烟苗季》中，为了衬托军阀的腐败堕落与凶狠残暴，文中多次提到旅长出巡时身边跟着的一群洋狗；《冬天到春天》中的流峰无论现身哪里，开口时必加“这个那个”，流露出满口的“学究气”，作者借此讽刺了对理想迫切追求而最后幻灭的旧时代的知识分子。
周文小说中夸张手法的运用，增强了讽刺的力度，使人物形象更具表现力。《烟苗季》中赵军需官审问赵得贵十箱洋油的去处，赵得贵先是打马虎眼，装聋作哑，后来发现包不住真相后，“脸通红了，红得象一块火砖”。这一夸张手法就形象地将上级军官在军队中到处揩油的现象描绘的活灵活现，有力地讽刺了军阀内部从军官到士兵的丑恶嘴脸。《红丸》一开头就说“只见坛里的那些红丸简直红得闪光”，正是这一坛红丸引出了一群贪官污吏贪赃枉法的罪恶行径，他们打着禁烟的旗号，来从事贩毒和吸毒的勾当。红丸红得闪光，其实也是那群恶人为了争夺红丸而眼露的贪婪之光，从侧面讽刺了黑暗社会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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