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短篇小说集，《唐人故事》本身就极富魅力，仅对其文本进行研究就足够引起论者的重视。小说篇制虽小，却包含丰富意蕴，其中文本技巧与诗性的统一，无关意识形态宏旨而单纯对纯小说的追求，还具有不容小觑的文学史意义。正如学者艾晓明指出的那样，这部小说集“又是一个奇异新颖的起点，是王小波为未来世纪的中国小说显现的另一个起点”。[2]（P150）细读文本，比照茗品，多方关照、深入探析，据此便能切中《唐人故事》独具的新意蕴涵：即在故事原型、人物形象、叙事技巧、意境分析等诸层面，充分认识文本的复杂性，全面、准确把握其早期创作特色，亦试着引发更多对话。

一、故事原型面观

《唐人故事》共包括五部短篇小说：《立新街甲一号与昆仑奴》、《红线盗盒》、《红拂夜奔》、《夜行记》、《舅舅情人》。需要赘言的是，这五部单篇看似彼此独立、毫无关联，如此编排序列实质上承担着一定的意义，不可轻易调整顺序，这一点将在后文详细论述。

五篇小说均取材自唐传奇。王小波之所以掌握这些故事原型，得益于广泛的阅读积累。留美之前，王小波已经阅读了《太平广记》；留美期间，他系统地学习中国古代小说的演变过程。王小波在匹兹堡大学的导师许倬云先生回忆说：“他对于传统文学中的传奇，相当熟悉，我只是帮他理清从南北朝志怪小说、唐代故事，到宋明街坊民间说唱脚本及三言二拍——这一系列的长期演变”[3](P230)。加之，王小波对唐传奇具有超常的领悟才能，《唐人故事》的创作也就水到渠成。

学者韩袁红曾对《唐人故事》中的各篇小说在《太平广记》中的分布做了较为精确的统计，引表如下[1]（P43）：

《唐人故事》 《太平广记》 原作 原作者 原作品集

《舅舅情人》 卷195（豪侠三） 《潘将军》 唐骈 《剧谈录》

《夜行记》 卷194（豪侠二） 《僧侠》 段成式 《酉阳杂俎》

《立新街甲一号与昆仑奴》 卷194（豪侠二） 《昆仑奴》 裴铏 《传奇》

《红线盗盒》 卷195（豪侠三） 《红线》 袁郊 《甘泽谣》

《红拂夜奔》 卷193（豪侠一） 《虬髯客》 杜光庭 《虬髯传》

笔者以为，表中有两处不当之处：一是所列“原作者”是“原作品集”的编者，而非原来单篇的作者。如《红线盗盒》（原作名称应以《红线传》为是，此又为一误），作者应为唐人杨巨源，袁郊是《甘泽谣》编者而非该篇作者。其他单篇作者至今仍未考定。二是《红拂夜奔》（原作者系谁仍未盖棺定论，但多以杜光庭为是）原作名为《虬髯客》或《虬髯客传》，最初很可能是以单篇形式流传的。笔者按现今通行的五篇小说排列次序将表改动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