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需要提及的是,文本中也采用了不少外部聚焦视角进行叙事。外部聚焦中叙述者所掌握的信息是少于人物的,但作者并未因此而借用全知全能的叙述来予以补充,而是在特定时间内,故意保留缺少的信息,造成延宕。
传统叙事中,人物的行为在文本中是线性发展的,有着内在逻辑上的因果关系,环环相扣,不会有断裂。但在《家人们》中,黄蓓佳一反传统的叙事模式,运用延宕来构建起特殊的叙事结构,造成悬念,使得读者能够回溯过往,探寻人物性格根源,事件因果,文本意义得到最大化的展现。以文本中的一个事件为例,其基本事实是乔麦子在电话里对罗想农说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告诉他→罗想农收到彩信得知罗小南是他的儿子。而且乔麦子预告罗想农时是在文本的第八章,这一事件的最后结局在文本第十五章才被叙述,整个事件的发展是在同一时空里前后相继的,但作者在叙述完二人的对话后,就暂时跳出了这一线索的叙述,转而追述各个人物的生活遭遇:罗想农到瑞士开会并看望乔麦子但并未看到她的儿子,甚至是一张照片都没有。这看起来并不合常理。随之而来,作者就以罗想农的视角对事件原因进行在我们看来合乎常理的猜测:麦子害怕没有儿子的自己伤感因而故意藏起了儿子。随后其间除了有一次写罗想农梦到麦子的儿子酷似自己年轻的时候的暗示,直到最后真相揭开前,作者都没有再次对这一事件做任何叙述,兀自抛下一个悬念让读者回。羡慕弟弟有多个孩子的罗想农,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也有孩子会是怎样的罗想农,承受过多生命重负的罗想农,在文本的最后写到他得知麦子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这最后一刻的幸福对他来说是多么巨大,他又是多么值得获得这份生命的恩赐。
与此同时,在文本中较为常见的是把事件因果割断开来的叙述,并且在真相揭示前利用外部聚焦视角叙述不同人物不断揣测事件真相。如在文本第241页,叙述乔六月从劳改农场出来后,见了几乎所有人,唯独不愿见杨云,并写了罗家园从自己心态理解:他在悔过以前与有妇之夫的杨云的亲密关系。而罗想农也有着自己的猜测:他还没有回复以前那种富有激情的状态,他落在了时代的后面,他不能让他爱的女人也跟他一起失落。接着,在第246页罗想农直接向乔六月提出疑问时,他也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三个字“愧对她”,抛下费解的罗想农,便再无下文。再然后,在第251页,乔六月与杨云正面交锋,乔六月用被子蒙住自己仍避而不见时,杨云的理解是:他把罗家园对他的伤害算到了自己身上,她委屈愤怒不已,这些猜测在我们看来貌似都是合理的。直到文末结束,作者才借袁清白让我们了解了真相:乔六月在劳改农场曾揭发过杨云,对自己心爱人的背叛让他无法面对杨云。
上面提及的叙事延宕尚可算是间隔较小的,我们再来看另外一处:文本一开始就写了杨云不顾罗想农为她及父亲在南京购买的双穴,留下遗嘱坚持要把自己安置在青阳乡下江边良种场,对于这一决定的原因,作者在文中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而是不断以罗想农的视角来写他的反应和猜测:第一章写他气愤,愤怒母亲在耍弄他们,在逃避死后对父亲和家庭的责任,随后在文本第五章写到罗想农不断猜测又不断否定自己的想法。罗想农以为她是深爱着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但是到了文本的结尾,故事的发展的方向突然发生了转变——乔六月的骨灰洒到了江中,母亲留下遗嘱把自己安葬在江边是为了永远地陪伴爱人。文本中不断写到各个人物对此事件的猜测,这种猜测引起悬念,造成读者长久的心理期待和紧张,因而这种突转使读者在阅读中原先产生的心理预期落空,会感动惊奇、震动。悬念够大,但同时通读文本我们丝毫不会觉得有违常理,这都得力于作者文中伏笔埋得甚妙,杨云的爱永远是留给乔六月的,她的记忆永远地留在了青青的田野和美好的初恋中了。杨云对乔六月终其一生的爱,乔六月对杨云的背叛等等,这些时代造成的错位,人物的生活和命运更显焦灼和痛楚,也无疑使得文本获得了某种跨越历史的沧桑感与时代底蕴,而且这种悬念造成的悠远的历史感是长久的、持续的,能反复让我们回。 黄蓓佳小说《家人们》的叙事学解读(4):http://www.751com.cn/wenxue/lunwen_5703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