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克制陈述
克制,就是有所控制,克制陈述,也就是对语言的表达有所调控。就轻重程度来说,克制陈述就是把重话说得很轻,但在语境中又显示其重的反讽形式,即故意将重话轻讲。例如:第一章第5节中少年严守一帮吕桂花为丈夫牛三斤传的口讯,经三矿大喇叭反复播放后竟成为了一首朗朗上口的歌谣,并且一段时间内流传在三矿:“每天一到吃饭时间,大家就敲着饭盆唱:‘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吕桂花让我问一问,最近你还回来吗......’”
这句话本是普通农村少年的口信,淳朴自然,毫无修饰,但恰恰是这种话语的克制、语调的平淡,与吕桂花亲自去问相比,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交通、通讯并不发达,跋山涉水去几十里外的镇上排着长队打电话的场景本就令现在的读者不可思议,而对着电话表达对新婚丈夫的思念,更是作品乡土部分最动人的描述。吕桂花的羞涩和少年严守一的纯真,将那时的电话,即后来的手机,最为真实的作用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地体现出来。我们可以发现这时的人物语言是简单而真实的,这种朴实是深刻的,与成年后严守一利用手机所说的假话谎话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小说中对于严守一说谎时的语言刻画:
车外,傍晚。一支打火机被打着,映出严守一的脸和一些局部的地面。严守一弯着腰在地上寻找车钥匙。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严守一掏出手机接电话。电话里传来于文娟的声音:你回来吃饭吗?严守一一边继续摸着黑寻找钥匙,一边回答:下午去短训班上课,策划会挪晚上了,不回去了。于文娟:你在外边吧?严守一作满不在乎状:马路上,正跟费老找饭辙呢。于文娟把电话挂了。这时一只手把钥匙从地上捡了起来,是伍月。伍月一把搂住严守一:就不让你走!伍月的手搂在严守一的后背上,死死攥着车钥匙。严守一也搂住了伍月,他的手在伍月的背后把手机关了。手机上的屏幕一亮,接着熄灭了……
从手摇电话到私人手机,通讯工具变了,变得先进便利。从纯粹的语言到假话谎言,人变了,变得丑陋、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在信息通讯发达便利的今天,再不会有一个口信辗转相传三年的感人故事,也不会有电话这头的一声问候被变成歌谣传唱的动人事件,有的只是心口不一,人被语言控制、束缚。而此时,作者吝于用文字去直接感喟,写下大量有感而发的文字去批判,斥责甚至谩骂严守一的荒唐,而是在通过平静的叙述笔调克制情绪,在客观冷静的人物和文本叙事中表达自己对人性异化的无奈。
(二)语义颠覆
如果说将克制陈述简单地概括为“重话轻说”,那么语义颠覆则可以概括为“丑话美说”。作者擅长使用冠冕堂皇的言辞来表达实质上的鄙视和嘲讽,将自己的喜怒爱憎不动声色地表达出来。在小说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作者把一些具有强烈反差的词语放在一起,虽然突兀,但却能收到强烈的反讽效果。
如在作品第二章第28节中,严守一去费墨新书发布会时,意外发现表面循规蹈矩、道貌岸然的费墨跟自己一样有情人,压抑不住内心兴奋调侃。
严守一捂着嘴笑:“不对吧?不让我接,原来是有人送,车不好,人好!”
又笑着用手点费墨:“费老一再教导我们,不能乱来,麻烦。现在您可是顶着麻烦上了。”
费墨皱着眉看了一下四周,也用胖胖的手点严守一:“老严,不是我说你,你这话有些刻薄。” 从《手机》看刘震云的反讽叙事艺术(2):http://www.751com.cn/wenxue/lunwen_670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