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描写使得小说象征隐喻的意十足。暴风雪,铁路,列车员或是那个敲打铁道的人幻入她的梦中,成为小说中钳制和统治安娜命运的基本因素的象征。
二. 无意识与性格塑造
无意识的描写对于人物性格的塑造显得自然而真实,从而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个性化和典型化,这是托尔斯泰的智慧之处。比如小说中列文在第一眼见到安娜的时候,不免也觉得一阵心动,但他很快就表现出他一贯的求索姿态,像是作者本人的影子。对于这个转瞬即逝的心理,作者自然不会放过,简单的一笔便增添了女主人公安娜无限的魅力,似乎每个人见到她都会被她的气质与美貌所感染。
下面让我们来欣赏一段集中体现《安娜·卡列宁娜》的艺术成就的一个小片段,讲述的是列文的哥哥谢尔盖·伊凡诺维奇与列文妻子的好友瓦莲卡已经产生了相互的迷恋,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在心中准备向瓦莲卡求婚。
他两默默地走了几步。瓦莲卡看出他想要说话,她猜到他要说什么,由于欢喜和害怕,她激动得气都喘不过来。他们走得好远,已经没人能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可是他还是不开口说话。瓦连卡最好是保持沉默,但是事与愿违,好像是无意之间,瓦连卡说道:“这么说您什么也没找到吗?不过,树林子中间蘑菇总是少的。”
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他感到遗憾,她竟然谈起来了蘑菇。他想要引她再谈她刚才说到的她童年时代的话题。但是,好像违背着他自己的心愿似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接着她最后的那句话谈论起来。
现在就该说出来,要么就永远不会说出来了;谢尔盖·伊凡诺维奇也感到这一点。瓦连卡的每一种表情里,都一再表示出一种痛苦的期待。谢尔盖·伊凡诺维奇看出来了,很可怜她。他甚至感到现在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在侮辱她。他迅速在头脑中反复回想着那些有利于他做出决定的理由。他还把那一番他打算用来提出求婚的话在心里复述了一遍。但是,出于突然在他脑子里出现的想法,他没有说出这番话来,而是继续问起了蘑菇。
这句话一出口,他和她都明白了,事情已经结束了,那些本应该说出来的话不会再说出来了,于是在这以前达到最高峰的他两激动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2】(P690)
这段带着一种田园诗意般的爱情描写,让我们误认为在读一部浪漫主义的乡村小说。在让我们感到唯美的同时,也让我们感到遗憾。在展现无意识所带来的遗憾的同时,我们也不难从理性方面加以把握。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和瓦莲卡他们虽然都渴望爱情,但他们都习惯了安定,由此产生出一种对爱情本能的畏惧。这种畏惧虽然被渴望靠近的心情所遮盖,但却深深地根植于两人心中。所以他们只能任由自己谈论着一点都不想谈论的蘑菇,仿佛是蘑菇阻碍了他们的恋爱。而当两人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瓦连卡感到既难过,又羞愧,不过同时她也体验到一种轻松感。谢尔盖·伊凡诺维把那一个个理由再思索一遍,他发现他考虑的不正确,他没法改变他对死去的妻子的怀念。”瓦连卡的轻松感和谢尔盖·伊凡诺维所给自己找的理由都是他们无意识思维的产物,都是长久的规律的生活给他们的思想的烙印,可以说是一种生活的惯性。相比较安娜和伏伦斯基的直觉交流,更能突显安娜的大胆不羁的性格和伏伦斯基浪子的个性。
从《安娜·卡列宁娜》的开始几行,在安娜完全缺席的状态下,作者便匆匆忙忙地谈论了我们一点也不认识的奥勃隆斯基,这个处于小说拱形结构顶端的人。展示给我们的画面是他的奸情被妻子发现,现在整个家庭处于混乱的场面,而他需要结束这种现状。他恳求妻子的原谅,但是却对妻子笑起来。他的妻子看到这个微笑让这个原本就足够混乱的家庭更加混乱,表示坚决不愿意再见到自己的丈夫。的确,这显得十分不合逻辑。奥勃隆斯基是个政府官员,逻辑、条例是他整天打交道的东西,他太熟悉了,为什么会犯下这么愚蠢而低级的错误呢?作者开始对这位丰满而轻盈的奥勃隆斯基进行描述,他“是一个对自己很诚实的人,他不能欺骗自己,硬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他觉得自己的妻子已经年老,只应该在家庭中扮演好贤妻良母的角色而不去过问自己的私生活。那么就不难理解奥勃隆斯基这个无意识的笑了。他首先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在遵照自己的内心的实际感受,或者可以说这是当时资产阶级贵族的一种风气,他只是不能接受如今这个混乱的结果。这个笑里还隐藏着对妻子的厌倦和自己的男权中心地位。虽然我们可以对奥勃隆斯基进行种种道德上的批判,但这个形象始终是鲜活的,像他的体型那样,虽然丰满,却很轻盈,可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可爱的。作者就是抓住了他的这个无意识的笑,让我们看到在这个轻盈的体态下深刻而复杂的心理运动,将这个鲜活而真实的人物形象带到我们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