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说过:“我曾经呆过的那个地方,那里有大片的桑地,有很多大河小河,总是阴沉沉湿漉漉的有点魔幻和鬼魅。”[3]并不鲜见的森然的乡间自然,促使作者对于生死界限的打破,以及对于人鬼共在的确信,这一点,她亦有自述:“写《香火》的时候,差不多正是父亲得病、治病、病重、去世的过程。在这之前的五十四年里,我始终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尤其是母亲去世后的二十多年,我和父亲更是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一直到阴阳相隔的那一天。其实是没有相隔的。”[4]可能也正因心中这份坚不可摧的深情,让她始终相信另一种生命形态和虚幻世界的真实存在。阴阳两界,天上地下,神出鬼没的香火世界展示了在动荡年代的悲惨角落里弱小孤独的下流群体相互依偎的慰藉,虽然热量微弱,但足以温暖伤痕累累的人心。
香火的身份之谜从第五章初见端倪,前面的事件中并未见明显的可疑之处。当然爹孔常灵的鬼魂身份早一些便毋庸置疑。由两人领导并主力参与的轰轰烈烈的“护寺”运动,加之神秘的公墓主任的寻子苦旅,看似线索简单明了的故事,在与奇闻轶事的化学反应下变得鬼魅盎然,谜点重重。饿得眼睛发绿的孔大宝因吃了在棺材里逮到的青蛙,便被“赛八仙”附体,拿着一张白纸,满嘴跑观音签,分明在求治怪病的途中与爹一起翻船淹死了,却能如愿在和尚庙里做一辈子香火,孔常灵的魂灵也能在阴阳两界随意出入;砸菩萨的胡司令的胳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参谋长孔万虎被一张画着猎枪的纸蒙住脸,继而摸出一摊血水;船工老四几世轮回依然投胎做了摆渡;烈士公墓的主任多年前命丧黄泉,却在诡异的村子里鬼打墙一样代人寻子;香火出门便和一直爱慕已久的女知青的鬼魂撞上亲密聊天;结尾撞见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屁却互认对方是鬼。这一切到底如何解释?作者无心在此纠结,而是在与距人物千里之外却近在咫尺的地方,以第三者身份饶有兴致地娓娓道来,在自由辽阔的想象空间中,勾勒出一幅令人费解又极合情理的社会画卷。但充满主观色彩的故事背后依然可见的是无法更改的客观呈现,个体在生死无界间“游走”的背后是整个时代与历史共同遭遇的灵与肉的分离、煎熬和挣扎。
人到中年的范小青,儿时经历过香火世界里的文革岁月,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跑过风云变幻的两个世纪。可是,沉思当下,回顾过往,她选择的是捧着一颗赤子之心,展开天马行空的思维,带着烂漫不羁的笔触行文,拉着我们在那段苦难的时空里静心翱翔。作者光明长大地将死者请出并勇敢把其留下,甚至赋予他们超越生者的特异功能,使其担任主要人物角色,俯瞰所有,承受一切,推动情节的动向发展,使我们享受到纵横半个世纪跨越三界的宏伟巨作。看似不合逻辑的转折,太过离奇的巧合,无法解释的现象,也因另一个世界的人的参与而变得合情合理水到渠成。但是,亲历了漫长的血泪和笑声相伴的革命岁月,香火父子为之鞠躬尽瘁的太平寺的传承最终只是后人茶余饭后不能确定的曾经。精心品,在拼命捍卫太平寺的主力人物已死的真相背后,隐藏的是作者面对文化传承名存实亡现状的深切哀婉与悲痛。
二、含蓄坚守的人生敬畏
香火世界里生活着匍匐在社会最底层的可怜人们,他们虽为一口吃食摸爬滚打,忍受饥荒,动荡,可没有丢失对生死的敬畏,对人生的尊重,对自我的关照。淳朴的他们没有用盛大的仪式宣扬内心的觉悟,只是将其归为本能并无声地各自收留这份品质。即使心有狭隘,利己自私的天性蠢蠢欲动,他们也会条件反射式地保持虔诚的姿态,迎接突如其来的变故,守住作为一个乡下人该有的善良,谦卑哪怕是天真愚钝。这股暗流涌动的敬畏之情用其沉厚持久的力量,激荡时代之音。源[自*751^`论\文"网·www.751com.cn/ 论范小青《香火》中有关文化传承的叙事及思考(2):http://www.751com.cn/wenxue/lunwen_6426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