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琏一生都活在深深的寂寞与痛苦之中,生活与情感上的双重压抑,使得她的内心无比的苦闷。她曾在一首诗中借萤火自喻,说自己“背灯兼背月,原不向人明”。不仅“背灯”还“背月”,由此可见她的生命中没有丝毫的光明,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幽暗,她的痛楚与苦闷都无法向人吐露,只能独自默默忍受,在黑暗中自我舔舐伤口。
因为生活太过于悲惨,所以她一直苦苦寻找解脱自我的方式。“游心天外或者说游仙,本来就意着游心者在现实生活中的失意,它既是一种精神逃离,也是一种精神对抗,矛头笔尾都指向令她不满的现实世界”。[4] 在现世之中脆弱、卑贱、嗔恨、污秽等都是真实存在无法摆脱的。而远离烦恼,获得安乐,人之常情千古如是。因此很多女词人为了化解烦恼,逃避苦难,实现精神的解脱,便选择皈依佛道的方式来抵御现实生活中的种种苦难。熊琏同她们一样无法摆脱所适非人的不幸婚姻和痛苦不堪的生活,她悲愁的情绪在现实中无法找到宣泄的出口。然而她并没有通过逃避人世、皈依净业来否定一切,将一切付诸空幻。而是选择“携松友”、“长斋绣佛”,通过寄身幻境,来深化自己对人生的认识。因为无力排解忧愁,所以她期望从梵音钟鼓、烟霞松鹤中寻求精神慰籍来释放自己的痛苦,从而获得那份寂静安宁、喜悦善妙的人生境界。
以这首《贺新郎·感怀》为例:
把卷无心读。已拼著、烧琴煮鹤,锄松砍菊。不是才人多挫折,自信生来薄福。更休说、穷途欲哭。昨夜梦中身有翼,听云边、谁唱飞仙曲。又却是,风敲竹。
人生到处难求足。最留意、炉香茗碗,山青水绿。长愿避人归净业,暗得三间茅屋。便逃出、红尘碌碌。鞠育深恩还未报,频稽首、私向慈云祝。身后事,何暇卜。
人生中无处不在的磨难:失败的婚姻,困窘的生活,缠绕的疾病等等,使女词“穷途欲哭”,她甚至“烧琴煮鹤,锄松砍菊”,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自己的痛苦。生活里,女词人处处碰壁,所以她是那么渴望拥有“三间茅屋”,能让她藏身其中,将自己与俗世隔离。因为只有在幻境中她才能不被琐事所累,得以逃出“碌碌红尘”;才能排解现实的忧愁,获得“山青水绿”的净业;才能让被束缚的灵魂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获得心灵的宁静和解脱。
通过寄身幻境,熊琏忍受住巨大的痛苦而最终使内心达到和谐,这使她的生命并不因此而枯瘠贫乏,而仍然对美有着敏锐的感觉。虽然“人生到处难求足”,却仍然能够“最留意,炉香茗碗,山青水绿”的美好事物,对生命充满着朦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