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是两人跨越了界限,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她们在精神上互相抚慰,互相钦慕,真爱已然不分性别。张爱玲在《同学少年都不贱》和《小团圆》中都勾勒了男女之情和女女之情,但文中的男女之情却没有女女之情纯粹,是带有目的的结合,而女女之情常常是不顾一切都要在一起的真爱。
《同学少年都不贱》是张爱玲生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在这本书中,作者讲述了恩娟、赵钰两个姑娘之间的沧桑情谊。故事开端,两人在上海重逢后回忆多年前的生活,赵钰的境遇不如恩娟,见出高低,透露出人生无常。在书中,张爱玲借赵钰的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有目的的爱都不是真爱,她想。那些到了恋爱结婚的年龄,为自己着想,或是为了家庭社会传宗接代,那不是爱情。”她笔下的女人追寻的是纯粹的爱情,无关婚姻、无关家族,只是最纯粹的心灵上的相恋,是一种忘我的感觉,当纯粹去爱时,她和她都跨越了性别的界限。
赵钰倾慕郝素容,整页纸都写满了她的名字。左手盖着写,怕被别人看见,又恨不得有人看见。“有一天她看见那件咖啡色绒线衫高挂在宿舍走廊上晒太阳,认得那针织的累累的小葡萄花样。四顾无人,她轻轻的拉着一只袖口,贴在面颊上,依恋了一会。”[2](P43)甚至,有一次在郝素容上厕所后,去坐她坐过的马桶,“空气中是否有轻微的臭?如果有,也不过表示她的女神是人身。”[3](P46)看起来这种爱仿佛痴迷到了变态的地步,但是究其根本来说,这是一种不掺杂任何目的的纯粹爱恋。后来,郝素容毕业的时候,赵钰送了一对银花瓶,却被嘲笑是江北土财主的手笔,但是这一点却成了郝素容和她交好的原因,看中了她家里的钱,“她觉得拿她当傻子,连信都没回,也没告诉人,对恩娟都没提起”。[4](P58)对于这样带有目的的情谊,赵钰是不屑的,张爱玲也是不屑的,她所追求的仍是“感情不应当有目的,也不一定要有结果”,[5](P79)因此对于爱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会亵渎最纯粹的爱。即使多年之后,她的境遇不如恩娟,但她却不羡慕,在她看来,“恩娟和汴·李外只能说是一对理想的合作伙伴,各有所求,各取所需,无关乎情,无关乎爱”[6](P97)。而直至文章末尾,张爱玲才以推测的语气写出了恩娟对芷祺许多年来依旧不变的爱恋,而恩娟和芷祺的恋情也成为书中最纯粹的爱情。而在男女之情中,女人不能轻易付出真心,“女人的爱(哪怕是妓女)是女人最体己的一点私物,无论她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忘怀,也很容易为这点爱头脑发昏,而男人往往要负她一片真心。”[7](P158)
《小团圆》中隐约透露出了九莉的母亲蕊秋和姑姑楚娣有一些暧昧的情事,虽寥寥几笔,但也能从文章中窥得一二,这种惊鸿一瞥的绮艳中蕴藏着丰富的情感。例如有一次提起夏赫特,楚娣有点纳罕的笑道:“我同二婶这些事,外头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言下于侥幸中又有点遗憾。[8](P64)书中诸如此类的留白也不少见。从书中我们倒也能寻见端倪,母亲长期呆在国外,而父亲自然不会守身如玉,九莉便曾多次看见父亲和堂子里的女人在家里嬉戏打闹,虽然是隔着帘子,但她可以隐约感觉到。母亲蕊秋本来就是书香门第的女子,性格要强,也不似传统妇女以夫为天,夫为妻纲,再加上在国外的生活中更是受到了先进思想的冲击,母亲便越发的独立,自我意识也逐步增强。虽然在上海的家中有九莉,但是也有传统的依旧企图让自己臣服的丈夫,这对蕊秋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而楚娣同样是受到了教育的先进女性,她了解她,她们相知、相恋,想来也是顺理成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