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繁花》的对话体运用
《繁花》是一本大量运用了对话体的小说。对话体小说指“以书中人物对话为基本结构方式和表现形式而写成的一种小说类型。”,极少以第三人称对情节进行描述,而是用人物你来我往的对话来达到交代背景、推动情节发展等作用。
对话体小说这一形式仍是利弊均分,其优势在于以对话推动情节界发展、自然衔接,将人物的形象和情绪全部融于对话,对短短的对话赋予了无限的可能性,引人深思。但正因为对话句扛起了太多任务,过多的语言又显枯燥生硬,故而语句必须经过反复推敲以求精巧。由于对话体的难以把握,单纯的对话体小说很是少见,多运用于短篇或者微型小说,但不乏有许多作家在长篇作品中运用到这一方式。当代作家王朔就擅长使用对话体,他认为语言是最好的表现人物的手段。
《繁花》由很多的人声构成,书中的每个人物都伴着说话声出场,又伴着说话声离开。听着他们的对话结识,又在归于平静时陌路。读来深感每个人物都具有主导性的,他们的对话不是了烘托谁,也不是为了做铺垫,这些对话就是书中人物间的正常交际,聚时人声鼎沸,散场时静默“不响”,之后又有源源不断的人补充进来。读者听到的不是剧情需要而是话语本身,它们有着自己的风情和规律。金宇澄在全书的结尾告诉了读者他的志向:“做一个位置极低的说书人”,他做到了。言语之于小说,正如同声音之于音乐,大道至简,当艺术运用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略掉一切的匠气和矫揉。在此意义上,《繁花》可以说是重新拾起了小说的本源也就是言语,在规范化被高度认可、创造力枯竭的现今,这种对大道的追求促使金宇澄敢于对现代汉语和方言语言结构进行“分解和重组”,通过再造句法,金宇澄在《繁花》中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做一个说书人”,《繁花》的叙述语言也充满了说话的艺术。全书通篇是平实的叙述、简练的短句对话,鲜有长篇幅的心理活动描写或是抒情的片段。对话不分行,用最简单的标点,不动声色中将上海三十余年惊心动魄的变迁娓娓道来。《繁花》中很少有通用的“翻译腔”,以日常对话的形态和平白的上海话,构成语言的主体,流畅自然之下暗藏功力。在十三章的第一句就说“钢琴有心跳,不算家具,但有四只脚”这富于诗意的短语极为口语化,却是提炼过的口语,书中诸如此类的短句有很多,却不是为了方便阅读而把长句截成短句,这样口语化的短句自有其自身的韵律节奏,将日常生活中简短的的口语和成熟优雅的书面语相结合,雅与俗之间融入贯通,天然去雕饰,让人读来眼前一新,却有韧性和弹性。也正是这样的韧性与弹性,抵御住了现代话语潮流中陈词滥调一类的糟粕。“小说是语言的艺术”,金宇澄具有良好的语言自觉性,在《繁花》中,语言不再是一件具有匠气的死物,而开始遵从本心,随性施展文学自由的力量。来`自^751论*文-网www.751com.cn
三 《繁花》的叙述结构
如同说书一般,《繁花》开场于一声招呼,上世纪90年代,沪生路过菜场时被卖蟹小贩陶陶拉住。“陶陶说,长远不见,进来吃杯茶。沪生说,我有事体。陶陶说,进来嘛,进来看风景。”这三两句对话出现在全书的开头,为所有的故事拉开了序幕,它暗示着在他读者面前即将展开的,是风景,风景的精妙之处,在于它无法准确描述,它并非静态,也不按人为预想的进行。正如沪生被陶陶拉住要看买蟹女人的风景,扑面而来的却首先是陶陶老婆芳妹的风景,风景就这样按照自然的规律缓缓变幻。作品的开篇呈现给读者的就是一幅说故事的人竭力要拉住人听故事的场景,沪生还有约,着急赴约却被陶陶拉住,要给他讲卖蛋男人和卖鱼女人间偷欢的内幕。沪生要求他言简意赅,但到最后听得投入了,也就被吸引了进去,反过来安抚陶陶慢些讲,说书人的胜利就在于此。金宇澄一如笔下的陶陶,也是个技法高超的说书人,选择什么样的结构和顺序来叙述,对于讲好一个冗长的故事而言是至关重要的。